那人起身道:“学生张英,一点拙见,还望首长不吝指教。”
张英清清嗓子道:“学生以为,四书五经,皆乃先贤所著,千百年来无数人对其研读,历朝历代都将其视作官员必修典籍,这其实已说明其价值所在。海汉无此习惯,想来只是首长们未曾认真研读这几本典籍的原因。若是首长能花些时间细细研读,必定能发现四书五经的作用。”
宁崎听得微微摇头,这张英说了一通却全是废话,海汉的统治并不是建立在儒家学说的基础上,而是以工业社会的生产力为根基,以科学的发展观来治理社会。要是大家都跑去研读经史子集,那海汉可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了。这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东西,是文人们为了维护统治阶级而搞出来的一套理论,适合封建王朝却并不适合海汉想要建立的工业社会。这张英想要劝说海汉高层接受儒家学说,却是把问题想偏了,莫说占据穿越集团主体的工业党和军人,就算宁崎这种文史专业出身的读书人,也不会再把儒家学说视作治国平天下的依据。
宁崎示意张英坐下,又另点了一人作答。那人起身应道:“学生杜伟,窃以为适才张兄所说虽有道理,但却不切实际。”
杜伟朗声道:“这课本中有云,海汉执政,以科学为根基,何为科学?即分科而学。过往我等所学的四书五经,不过只是其所分科目中小小一隅,要凭此治国平天下,或难堪大用。以学生拙见,熟读经史子集或许在大明能派上大用,但以海汉之状况,却顶多只够做个书吏。所以通过资格考试之后,还需前往三亚学府深造进修,才可进入海汉衙门当差。”
宁崎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继续问道:“那你认为四书五经在海汉治下是没什么用了?”
杜伟应道:“学生以为,研读古人典籍可明事理,知进退,虽未必能用其治国,但修身却是颇有用处。平心而论,先贤著作之中,还是有不少为人处世之哲理,能通过研读来吸纳其中精华之处,也是有益无害。”
宁崎听得微微点头,觉得这杜伟所说的话倒是还有一点见地。儋州文人虽然有不少陆续投靠了海汉,但多是冲着海汉所给出的优厚待遇,而并非领悟了海汉治下社会制度的优越性。大多数文人仍是抱着儒家学说不放,指望着海汉上层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启用他们所学的本事。真正能够意识到两种社会制度的差异,并且有决心做出改变去适应新体制的人,在文化界的比例远不如那些斗大字不识一箩的普通百姓。
这其中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普通百姓安身立命的本事并不在儒家学说上,他们靠着一双手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即便是换了环境,只要肯干活就能继续生活下去。而这些文人若是离了这套理论,大概就只能在街头做一个卖字先生了。科举落榜的读书人虽然还有做师爷或者转行做买卖等出路,但还是有相当比例的一部分人会因为缺乏维持生活的技能而贫困潦倒。因此文人往往会拒绝做出改变,宁愿捧着圣贤书等一个出头的机会,也不想去另外学一套本事。
宁崎做个手势示意杜伟坐下,然后开口说道:“各位对于以前所学和今后所用这中间的差距,或许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我想提醒各位注意的是,先贤留给我们的著作,都是一些理论知识而非实用技能,如果各位以后想当研究理论的学者,那当然可以继续抱着你们研读过千百遍的四书五经不放。但如果要想顺应这个时代的变化,甚至想借着社会变革的时机在风口浪尖上搏一搏富贵,那各位最好还是先放下你们过去所学的书本,多学习一些实用的技能。想做官,我们海汉有的是官位,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坐上去了。但请各位记住,我们要的不是只会写八股文的秀才,而是能做实事的人。”
宁崎见众人脸上神色都十分专注,便接着说道:“各位如果有心入仕,那么就请好好研读我们所提供的教材,先对海汉的社会体制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至于真正要学习的技能,等你们通过了资格考试,去到三亚之后,自然会传授给你们。范山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范长逸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宁首长所说极是,以前考科举为明廷效力,那自然是以四书五经为本,如今海汉执政,那书院的教学内容也应当根据执委会之要求做出调整才是。本书院既是在海汉管辖之下,定当遵从首长的安排。”
宁崎对范长逸的表态很满意,点点头道:“要是都像你们白鹿书院这么好的觉悟,那我的工作可就省心多了!”
范长逸谦虚几句,便带领宁崎等人前往下一个院落,考察高级研读班的教学情况。这高级版的学员都参加过提学官主持的考试,最次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这些人大多寄希望于能在科举当中更上一层,在乡试中考取举人,或者在京城举行的会试中考取贡士。要想入朝做官,那还得参加殿试,考取进士功名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