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汉军驻扎的营地外,数十名明军俘虏正在海汉士兵的监督之下挖坑刨土,在营地外围修建兼具防御和排水功能的壕沟。这种奇特的景象,也吸引了不少难民驻足围观。不过民众都知道这里是军营,所以也不敢太靠近,免不了都会指指点点,议论这些明军为何会成为了受海汉军驱使的苦力。
这种安排当然是有一点公开处刑的恶趣味在里面,不过孙真和龚十七都认为这样的举措将会有助于让难民们快速识别谁才是真正可以寻求庇护的对象,这或许要比举着铁皮喇叭吼得口干舌燥的宣传更有效果。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难民们出于私心,未必愿意将更好的逃难去处分享给其他人,因此很多初来乍到的难民也并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往何处。但类似“明军在为海汉军充当苦力”这样的消息,却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而对此感兴趣的人很快就会由此得知,海汉军为难民们在百余里外的福山县提供了收容之地。
至于登州城,就可以不用浪费时间过去一探究竟了,因为登州城的明军也正在招远县替海汉军挖壕沟,这登州谁更靠得住,无疑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根据龚十七对俘虏的审讯结果,他们确认了派出这支明军的正是登州知府陈钟盛。值得一提的是,这名带队的把总也是陈家子弟,但显然对海汉军的事迹缺乏足够的了解,所以他丝毫不打折扣地执行了陈钟盛的命令,试图用强硬的态度将海汉军逐出招远县,阻截难民涌向海汉控制下的福山县。但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还要在海汉军面前表现出这种强硬态度,那后果就只能是自取其辱了。
按照他们的交代,登州城目前因为兵力调动的原因而导致防御空虚,守城的兵力估计仅有几百人,而且大多像出征招远这支部队一样,人员全是东拼西凑而成,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登州城大概也很难再派出另一支部队来招远县增援了。
“就登州城如今这状况,要是能把我的营拉过来,顶多一天时间我就能拿下!”孙真听取龚十七的审讯结果后,忍不住发出了感慨:“那陈钟盛根本不懂行军打仗,自家城防空虚,还敢分兵出征,大明指望这种官员守卫疆土,空有愚忠而已,岂能抵御外敌!”
龚十七的情绪倒是十分平静:“我最近两年都在山东走动,基本上各州大城都去过了,其实城池都建得不错,但各地主事的都是文官,而且几乎都未经历过战事,一旦在辖区内爆发战争,不免就会乱了阵脚。如陈钟盛这样的官员也并非个例,你看此次清军杀进山东,上上下下都乱作一锅粥,根本没有及时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济南城孤军奋战,又怎么能打得过清军。”
龚十七能理解孙真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但大明的状况已经不只是明军战力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都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当战争到来的时候,作出决策的却是一些从未踏上过战场的文官,这只能是让大明的军事实力大打折扣。
登州知府陈钟盛身负守土之责,是有不得不与海汉展开对抗的理由,但他的想法和他所采取的策略都太过想当然,在孙真这样的专业人士眼中自然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对大明而言,陈钟盛或许应该算是忠臣,但在孙真看来,不过只是胡乱插手军事指挥的庸官而已。如果海汉真打算要对登州城动手,又或是清军打到登州,就凭陈钟盛这样的官员大概也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最终顶多也就是以殉节而结束罢了。
孙真心知龚十七所说都是实情,而他一个外人根本无力去改变这样的状况,当下也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龚十七道:“孙兄也不必沮丧,我们虽是汉人,但如今都在为海汉国效力,身为海汉国子民,这大明兴衰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情。”
孙真点点头道:“龚兄言之有理,正是大明朝堂上那些人治国无方,才会导致了今时今日的局面。只是他们昏庸也罢了,却害得天下黎民却要受鞑子蹂躏之苦!”
龚十七道:“我海汉国日渐强盛,处处力压大明一头,鞑子也非我国之敌,想必未来有朝一日,我国必定会逐鹿中原,对大明取而代之!届时天下黎民,便皆成我海汉国国民,国富民强,天下无敌!”
孙真道:“龚兄所说的这种情形,其实我也想过不止一次,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到来。若是他日能为执委会夺取天下,孙某就算战死沙场也无憾了!”
孙真这样的想法在海汉军中并不鲜见,很多比较清楚海汉军真正实力的高级军官都会有类似这样的想法。海汉军近年来在南海方向已经鲜有敌手,大部分军事行动都是在北方展开。在与多国军队交手之后,军官们也不难发现这个世界能与海汉军匹敌的对手似乎不多,如果不是受限于兵力、机动力和补给能力,海汉所占领的地盘恐怕早就是当下的好几倍了。
当然了,不管是打西洋人,打南洋人,打东洋人,打北方鞑子,对于绝大部分由汉人构成的高级军官群体来说,这些战争只相当于是在练手,逐鹿中原,建立起传统的中央王朝,那才应该是海汉国的未来走向。
但好像一向英明的执委会对于这种前景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至少迄今为止都没有表现出进军中原的紧迫感,海汉军的活动范围仍然一直保持在海岸附近百里之内,而且还长期与大明保持着所谓的盟友关系。以至于海汉军在与明军接触的时候,往往会束手束脚,有所保留。就像孙真在招远县抓了这批明军,抓完之后就得考虑什么时候释放他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