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扫厢房和耳房,明日安锅灶,后日就能请阿母移居。”想到将要有自己的房舍,卫长子很是兴奋,浑身充满干劲。
卫少儿拽拽卫子夫,低声道:“阿妹在想何事?不看路,小心跌了。”
“无事。”卫子夫收回视线,低声回道。
“真无事?”卫少儿蹙眉,顺着卫子夫方才的视线望去,眉心皱得更紧。
“真无事。”
卫子夫一口咬定,路上也不好多问,卫少儿只得将疑问压下,待到城北新屋,卫长子忙着清扫前院,才将卫子夫拉进耳房,正色道:“阿妹,你有事情瞒我。”
卫子夫垂下眼眸,拧干一方粗布,一边擦拭木制窗扇,一边道:“我有何事隐瞒?阿姊莫要多心。”
“阿妹!”卫少儿愈发觉得她不对劲,放下木盆,一把按住卫子夫的手,道,“阿妹,你有何言不能同我说?若是我不成,难道阿母也不能说?”
卫子夫抬起头,双目凝视卫少儿,轻咬下唇,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姊妹俩站在窗前,四目相对,许久无一人开口。
终于,卫子夫拂开卫少儿的手,道:“阿姊,我曾想侍奉君侯。”
卫少儿没出声。
这事卫母知晓,她和长姊同样清楚,只有长兄和阿青被蒙在鼓里。
“当时,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不为家僮,让阿母不再卑躬屈膝,让阿弟能吃饱穿暖。”卫子夫神情平静,声音轻柔,“后来阿青回来,一家人终得改籍。多年的心愿达成,我该感到高兴,可……”
“阿妹?”似预感到卫子夫要说什么,卫少儿声音发紧。
“从家僮到庶人,是阿青搏命换来。我们就能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不该为阿青做些什么?”卫子夫抬起头,直视卫少儿,沉声道,“阿姊以为呢?”
“果真全为阿青?”卫少儿看着卫子夫,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既为阿青,也为我自己。”卫子夫回视亲姊,目光坚定。
“阿妹……”
“我知阿姊要说什么,可我不想过阿母的日子,有错吗?不想让我子矮人一等,有错吗?我想站到高处,让我子也有贵人般的荣耀,有错吗?”卫子夫加重声音,“难道阿姊不想让甥过上好日子,能识字,能学兵法,将来建功立业?”
卫少儿沉默了。
她不能违心地说,她不奢望卫子夫口中的一切。
“阿姊,宫中要择良家子。”卫子夫握住卫少儿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愿错过,也不能错过!”
一阵冷风卷过,窗扇发出轻响。
卫子夫和卫少儿抬起头,蓦然发现,卫长子站在窗外,脸上神情复杂,不知听了多久。
城南赵府内,刘彻被请入正室。
在门口除去鞋履,踩到木制地板上,能感到阵阵温热。
以为是错觉,刘彻来回踩过几下,只觉得暖意更甚。表情中闪过一抹诧异,看向右侧的赵嘉,问道:“阿多,为何地下生热?”
“回陛下,在修葺房舍时,臣让匠人铺设地龙。”
长安冬日不比边郡严寒,也有大雪连日,冷风刺骨。
既然有了自己的房子,赵嘉自然要住得舒服些。反正都要修葺,不如直接到位,修改窗扇、铺设地龙,全部一次解决。
汉时的建筑风格,起屋舍时,地基都要抬高。匠人手艺相当不错,听明白赵嘉的要求,没费多少力气,就完成地龙和暖墙铺设。
从正室、厢房到前厅,只要地龙烧热,不需多久就会暖意融融。
听完赵嘉的讲解,刘彻很想将未央宫也改一改,省得天冷就要移殿。念头起来就停不住,只是碍于工程规模,以及私库存钱,目前尚无法实现。
再有一点,他登基两年,依照规矩,身后陵邑将要开工。这样一来,能调拨的钱绢更为有限。
钱不凑手,样样不够用,刘彻对收回铸币权以充实国库,以及开辟西行商道,运回黄金的期望更为迫切。
寒暄过后,赵嘉得家僮禀报,菜肴俱已备妥。当即请示刘彻,设几案开宴。
刘彻此次出宫,主要为询经济之策。
赵嘉之前给他的印象太深,和其他朝臣商议,总觉得对方说不到点子上。积攒下许多疑惑,唯赵嘉方能为他解惑。
至于赵嘉设宴,刘彻并未有太大期待。
一来,赵嘉迁新居,家僮庖人都是从平阳侯府借来,不会有多少新奇;二来,席上没有歌舞俳优,少助兴之趣。单纯吃饭饮酒,以“宴”的规格来说,完全称得上“简陋”。
然而,随着菜肴一道道送上,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刘彻的预想很快被打破。
看着婢仆打开食盒,端出以大碗盛装的红烧肉,香气和热气一起蒸腾,刘彻更是破天荒抽了下鼻子,咕咚一声,很不帝王风范的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