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当天就离开莫高窟,只带着儿子和侄子,由几个士兵护送去瓜州。他打算发电报给老朋友于右任,请于右任去教育部弄来批文,然后再派人送到敦煌这边,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周赫煊也只带着孙永振前往瓜州,而且还亲自开车赶路——张大千坐副驾驶位,孙永振和几个士兵坐在车斗里。
张大千刚开始不愿说话,后来实在憋得慌,主动开口道:“教育部批文很快就会送来,到时候你别拦着我。”
周赫煊说:“张先生,我在洞窟里看到那些明代壁画,人物的皮肤都变黑了。你把晋唐壁画暴露出来,再过几十年,那些色彩鲜艳的唐画也会变成黑色。你猜未来的游客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会以为,敦煌壁画就是那个颜色,中国人的壁画毫无色彩感可言。”
张大千冷笑道:“还几十年后,谁想得了那么远的事情?你看清朝到现在也才30年,敦煌壁画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是不赶快临摹下来,几十年后敦煌壁画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周赫煊道:“考古发掘需要国家支持,现在正是民族危亡之际,不可能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
张大千抢着说:“所以我才自己出钱发掘保护!你以为我花那么多钱买颜料雇人,是吃饱了撑得慌吗?”
周赫煊感慨道:“张先生,我们这一代人生活在乱世是很不幸的。对于古老的文物和艺术,最好是能保住它不被破坏,至于更进一步的发掘和研究,应该留给未来的子孙后代。我很喜欢林徽因先生对沈从文说的那段关于考古的话,她说:‘我们太平时代的事业,现时谈不到别的了,在极省俭的法子下维护它不死,待战后再恢复算最为得体的办法。’对于敦煌壁画,也应该是维护它不死,而不是以极端手段进行研究。”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大千直接把眼睛闭上不说话了。
两人来到瓜州电报局,周赫煊微笑道:“张先生请!”
张大千也不客气,对发报员说:“致电重庆最高国防委员会于右任:髯翁台鉴,现壁画研究已步正轨,因遭周明诚及中博院阻拦,须求教育部批文一份,务必托人早日送至敦煌。弟大千敬上。”
发报员听说是给最高国防委员会致电,连忙噼里啪啦一通操作。
张大千让出位置冷笑:“周先生请吧。”
周赫煊对发报员说:“致电重庆《大公报》,就发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a,署名周赫煊。”
……
于右任刚刚在大西北转了一圈回重庆,他在游览成吉思汗陵的时候,还即兴做了一首爱国散曲《天净沙·谒成陵》:“兴隆山畔高歌,曾瞻无敌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
不得不说,于右任这首散曲写得让人拍案叫绝,直把冯玉祥的诗词甩出几个银河系。
张大千直接把电报发到最高国防委员会,搁古代就是八百里加急,电报内容一个小时不到就送去于右任家中。但周赫煊那边的速度也不慢啊,因为《大公报》有自己的电讯室,分分钟把老板发来的电报送去周公馆。
于右任正在和老朋友喝茶聊天,耽搁了好几个钟头才去找陈立夫。他面子大,一路都不用通报,直接就找上陈立夫本人。
陈立夫连忙起身迎接,热情笑问:“什么风把髯翁吹来了?”
“西北风,”于右任说,“张大胡子在敦煌考察壁画,需要开一份考古批文,麻烦教育部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