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至少应该还有亲人,还有朋友,我不应该只是一个杀手。”诺雅的心里还有最后一丝希翼和不甘。
“葬情谷就是你的家,就是你和他相依为命的地方,诺儿,若是这世上还有你的亲人,他怎么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加入杀手阁?
天煞告诉我,你最初加入杀手阁的时候,所经历的折磨,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人所能忍受的。那时候你身材瘦小,又没有多少武功底子,阁主不屑于收你。将你与几十条恶犬关在一起,凄厉的惨叫声整整响了三天三夜没有人知道在那三天里,你是怎样存活下来的当他执行完任务匆忙赶到,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浑身是血,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给人的错觉,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袒露在了外面,而你,单薄得好像纸片一样。
遍地被撕裂的尸体,血流遍地,跟他一起的人全都吐了。你奄奄一息,嗓子里说不出一句话,手里的匕首攥得紧紧的,整整高烧两天,他都没能取出来。那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孩子,全杀手阁的长老都为你动容,动了恻隐之心,一起保住了你的性命。”
百里九说了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哽咽在嗓子里,酸酸涩涩。
“这,只是其中很微不足道的一点,后面还有非人的折磨,惨绝人寰的训练,还有各种恐怖的杀人方法,诺儿,我听都听不下去,心都要被撕裂成一片一片的了。天煞说,那时的你就像一株路边被人肆意践踏的野草,一次次折断,又一次次顽强地站起来,扎根在最贫瘠的土里,是用满手的血腥铸就了地绝的传奇。你确定,自己还要重新将他们装进脑子里,不得不忍受着这样的摧残,夜夜惊醒不能安眠吗?”
诺雅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反驳,百里九所说的话,她知道,全都是真的。不因为别的,自己曾经那遍身的伤疤,幻想过不止千万次,究竟是经受历怎样的故事?如今,百里九给出了她答案,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她的心都忍不住被狠狠地揪了起来,浑身都在战栗,叫嚣着,充满惊恐。
她开始不确定,自己一直以来的固执和坚持究竟有没有意义,难道真的就如一嗔曾经说过的那样,也许,忘记,就如凤凰涅槃,对于自己而言,那是一种重生,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
百里九的眸子愈加的红,里面满是血丝,和裸的心疼,他将诺雅一把拥进怀里,给她最温暖的怀抱和避风的港湾。
“诺儿,答应我,不要再去纠结过往了,我可以重新给你一个全新的天下,弥补你曾经失去的,或者是经历的,如今不得不遗忘的过往,好不好?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不会再让你在我的怀里重复那些刻骨铭心的梦魇。从现在开始,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地绝,你只是你,我百里九的妻子,一个任性而又霸道嚣张的小女人。”
诺雅怯怯地伸出手,圈住了百里九的腰,坚定地点头:“我们走吧,我突然觉得,拥有你,就已经足够了。”
诺雅与百里九当天就离开了杏花林,带走了那个荷包,和一坛酒,诺雅说,天煞是自己过往里最温暖的记忆,若是说,她不能恢复记忆,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天煞。带走一坛杏花林的酒,若是想起他的时候,就喝一点,心里暖了,也许就不会那样想记起什么。
那个荷包,连同里面的剑尖,她也珍而重之地带在身上,诺雅不明白为什么,只有百里九知道,那个荷包里装着的,是天煞曾经为诺雅挡下的剑,用自己的身体。
天煞说:这许多年以来,我为她挡下的剑,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这个女人胆子太大,浑身都是野蛮的冲劲。我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身边,舍不得她受一点的伤害。她每次都很后悔,哭着将嵌入我骨头里的剑尖收进她的荷包里,眼睛红肿得就像一只兔子,发誓赌咒,不会再这样冲动。
可是一转身,她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依旧不自量力,我行我素,就像是个拼命三郎,百里九,你说,我怎么就觉得她是故意的呢?”
百里九也苦笑,原来诺雅现在已经变得可爱多了,虽然依旧不自量力,依旧喜欢逞强,但是自己还没有像天煞那样可怜,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她。
天煞昨晚喝多了,他说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说过那样多的话,就算是和诺雅一起的时候,两人也只是闷头喝酒。不会觉得尴尬,好像就是应该的。
那是一个背负了太多东西的男人,百里九能够感受得到,他的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他知道,天煞的背后肯定有一个故事,就是关于诺雅的。
天煞说:“百里九,以后我就可以彻底解放了,把那个闯祸精丢给你,以后这挡箭的倒霉差事就落在你的身上了。你若是让她受一点的伤害,我陆鼎傲千倍百倍地讨还回来!”
天煞走的时候还说:“百里九,我去给她拿解药去了,你要记得自己今天在我面前发下的毒誓!要一生一世,全心全意地对她,不许别人伤害她。”
百里九总觉得,天煞说那样的话时,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好似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也是大楚一年里最灿烂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