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作为听者的燕北,只能面怀苦涩地笑笑。
随波逐流,随波逐流……沮授说的不错,他燕北堂堂八尺男儿,却不过就是个随波逐流之人罢了。可要想去改变潮水的方向又谈何容易?这块土地人杰地灵,孕育出的英雄豪杰哪个不是偏激之辈,百家争鸣的年代已经过去多少年,人之在世处处都是非我即敌。难道做一根定海神针真那么容易吗?
被夹裹着做黄巾起兵反叛,反了便被汉军杀死,不反更是早就被黄巾杀死。
国将不国,黎民百姓自是倒悬。覆巢之下难道还有完卵吗?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也只是想让自己走好每一步,活下去啊!
这难道错了?
“燕某受教了。”
燕北的话虽是这么说,但也并非全部认同……在沮授眼中他就是个投机取巧之恶徒,趋利避害不敢担当大任之人。但他清楚,他不是,或者说不全是一个那样的人。
人生在世,义字当头。或许在沮授眼中这个‘义’只有大义;但在燕北心里,所谓的‘义’也有大义小义之分的。
世人讨厌那些有些小聪明的人,因为他们趋利避害,称不上英雄好汉!
而所谓的英雄好汉,却又总是以大智若愚之态,在大势的车轮碾压下以无畏之姿行螳臂当车之事,做些‘傻事’。
燕北觉得自己或许在将来也会被列入那些英雄之中,至少当他北上肥如,张纯会觉得他是个英雄,追随他的部下会觉得他是个英雄。
就好像搭乘一艘注定会沉没的大船,燕北要将所有同袍赶下最后一个港口,追随开诚布公的中山张公扬帆起航,缓缓下沉。
“这正是燕某钦佩您的缘由啊!或许您看燕某不起,燕北对您却绝对的钦佩。也许对您来说道不同者不以为谋,燕某却是不同。在燕某看来,无论出身、无论经历,哪怕您是闯入他人宅院杀人盈户的江洋大盗,只要您对我好,燕某便会像接纳兄弟一般接纳您。”
燕北起身后撤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一大礼,随后才缓缓落座说道:“我敬沮君,是因为我曾听闻面对强权,能针锋相对者,是英雄;自杀殉道的,是骨气;沉默不语的,也是男儿……我等人多势众,沮君可拒城而守二月有余,最终无以为援才令在下得手,您的才能有目共睹。而兵败后针锋相对,这是英雄啊!诸如我燕北,还不过是在将军反,也跟着反。”
燕北身子前倾,看着沮授一字一顿地说道:“因此我想问问沮君,若以沮君之想,燕某此时当如何?”
沮授看着燕北半晌,缓缓道:“幽冀二州之患久矣,朝廷必遣大军来攻,张举必败。此时此刻,将军尚有万众之军,若抢在朝廷兵马之前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请降,沮某可代笔一封,将军引军北上击贼,则尚有求生之能。”
燕北缓缓点头,他清楚沮授说的这是一个建议,但很明显即便朝廷此时留他,将来也会受人辖制,张举张纯一死,他难道不是唇亡齿寒?因而燕北继续问道:“我听说幽州刘公宽厚,若燕某之军入幽,可能得到重用?”
沮授心中大喜,无论如何,燕北能看出张举反叛必将败亡,若能引其向善,叛军中战力最强的万军之众归降大汉,也能少得冀州生灵涂炭,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沉吟片刻,沮授说道:“刘公仁义之名在外,归降之事应当尚可。”
刘虞广有贤明,若燕北诚心报效,应当会被刘虞所接受……不过燕北要想前往幽州必然会通过张纯张举的势力范围,因而此时此刻沮授想当然地便认为燕北打算一路北上进攻张举,然后再投奔刘虞。
燕北沉吟点头,微微拧眉,两人就这样心中各有谋划地相对而坐,过了半晌燕北才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再度起身向沮授行礼。
“多谢沮君为燕某解惑,既然如此燕某便告辞了。”
燕北走了两步,沮授也没起身相送,只是燕北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看着沮授问道:“若沮君引燕某万众北上幽州,可有把握投奔刘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