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洒流光,照不到林地间厮杀的人影绰绰。
兵戈往来,斩不破燕北军精铁锻成的铠。
电光火石,弩矢在战场上激射,乱箭在头顶耳旁飞过,处处哭爹喊娘,狼奔猪突。
张颌提环刀上阵,率士卒从黑山左营援军的背后突入,一人当先持刀见人便劈,身后士卒亦是各个如狼似虎,黑山军虽奋勇作战,却仍为张颌部誓死作战的气势所披靡,节节败退直至退无可退。
眼看营寨中的黑山军不愿出营死战,却听到官道的方向传来喊杀之音,麹义没有任何犹豫便命麾下曲将领部众前去援助从攻,当下便使黑山援军首尾不得兼顾,兵力分散无力再战。
片刻,丢下数百具尸首向西退去。
张颌擎刀高呼,命令士卒以弓弩追击,自己则身先士卒健步如飞地劈砍不停。
汉人崇敬英雄,更愿令自己成为英雄,这种气概在有汉以来的四百年里尤为明显,全方位地展现在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各个领域。
这个时代的汉人骨子里透着一股野性!
若将张颌的举动放在未来的任何一个兵马体系发展成熟的时代,他今夜的做法都不会被算作良将。但是在从朝廷至乡野、从达官贵胄至平民黔首都拥有着野性的汉代,连冲锋陷阵都不敢的,算什么良将!
这个时代,也是武将与军卒个体差异最大的时代。将有扎甲、大铠、兜鍪、护颈,流矢难进、刀斧难伤。而普通士卒呢?拥有一杆兵器便算士卒了。
是以武将仗武艺横行战场,无所畏惧令人赞叹!
张颌领精悍之士追敌数里,倒在其倒下足有数十之众,更挟强弩之利,一时间数百精悍劲卒驱赶两千之众丢盔曳甲夺路西奔。
西面官道的尽头,太史慈在林间擎大弓而立,骏马缰绳被拴在反插在地的长戟之上。在他身后,五百弓弩手列三排锋阵,周围有赤膊持刀的乌桓游骑在暗夜下踱着马匹,蹄子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远处,夜幕下的喊杀之音伴着人影绰绰越来越近,太史慈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不怕开弓杀人,只是没参与过战争,心底里有些紧张。
“告诉乌桓骑,让他们给溃兵闪开道路,等溃兵跑过去再从后追杀。”太史慈最后紧了紧弓弦,将箭囊中十余支羽箭一字排开扎在脚下地上,,对弓弩手说道:“等我开弓,朝人多的地方齐射,不求精准但求杀伤!”
“诺!”
乌桓骑不知太史慈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不过也并不在乎。此战跟着护乌桓校尉出来时大王就说了,燕将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赏什么就拿不用客气……可他们看这帮黑山的模样,不像有什么油水,因此心里头对作战也并没有多起劲儿。
闲着没事谁愿意管汉人怎么拼命呀!
太史慈读过书,明白许多事理。哪怕部下兵马再精锐,如果不是必须,都没必要去堵截一支数倍于己的溃兵。
因为拦不住。
追击的兵马固然可怕,但只顾逃窜的溃兵如果被堵死了路,奋死一搏更令人畏惧。
黑山军成群结队地从太史慈眼前仓惶逃窜,太史慈怔怔地看着在眼前不远闪过的黑影,一时间有些出神……他从未见过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
杀与被杀,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血流成河。
持环刀杀得遍身饮血好似血葫芦般的张颌挺身上步一脚踢翻身前一名瘦骨嶙峋的黑山军,折断长矛攥在掌心有血的滑腻,掷出穿透敌人的胸口,这才将环刀刺入脚下敌人的后心,伴着耳边响起黑山军卒临死前最后一声哀嚎,挥着刀向隐匿在林间的太史慈喝道:“子义愣着做什么,杀啊!”
听到张颌的暴喝,太史慈这才回过神来,猛然张弓朝就近的贼寇后背射去,二尺长箭转瞬即至,贼人奔跑的动作猝然一顿,接着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一箭即出,五百弓弩手纷纷发难,霎时间箭雨连成一片,黑山军逃到这边本已是疲惫,眼看着身后追兵越来越少本还想喘口气再逃,哪里料到汉军竟已在各处部下天罗地网,只等他们入瓮,一时间根本顾不上中箭到底的袍泽,纷纷争先恐后地吱哇乱叫向蒲阴城的方向跑去。
箭如雨下,就算是张颌这般艺高人胆大的勇武之人也不敢再追,喘着粗气向聚精会神射箭的太史慈扬了一下掌中卷刃的环刀,便就地收拢士卒,准备回援麹义,紧接着,便见太史慈先前布置下的乌桓骑手纷纷扬刀打马自张颌两侧涌出,带着马蹄踏地的雷鸣之音向黑山溃卒身后掠去。
轻骑的力量与速度完美结合在这些光着膀子的乌桓骑手身上,他们打着胡人骑手特有的呼哨怪叫着好似一群魑魅魍魉,青铜弧刀在手腕间飞舞,骏马奔过地方飞扬起大片头颅,只留下失去首级的尸身诡异地拿着兵器向前跑开两步,接着失去一切支撑倒在地上。
这太史子义,虽然没打过仗,却是个知兵之人啊!
张颌揉着发酸的肩膀,这是他设想过许多次的场面,甚至在青石桥之战前夕,他甚至隐晦地希望麹义在前线一败千里,他便能带着骑兵自山后像这样杀出,收割敌人的首级。
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太史慈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