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们浴血厮杀,血筑高墙。朝堂上,新君登基首日,上演的却是一出君臣内乱,为了铲除异己,不惜勾连敌手,栽赃陷害,新君还未上位,便已威严尽失,这是何等的可笑……”
城洞里,方有群的声音颤抖,似有无尽愤怒与憋屈难以倾泻。
但良久之后,却只剩下了低沉落寞:“可悲,可悲啊……”
华明辅微抬头,望着方有群那仿佛一瞬间就佝偻下去的腰背,嘴唇翕动几下,想要劝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位赫赫有名的铁血大帅,一生戎马生涯之中,战功赫赫。
战场上,他所向披靡,从未有任何敌人,能够动摇他的斗志。
可一个军帅的必胜信念,甚至一场战争成败的最关键因素,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个值得武将心甘情愿,以马革裹尸相报的主君。
可登基典礼上,那荒唐的一幕幕,无疑让这位铁血大帅备受打击。
一个辅一登基,就为铲除异,毫不顾忌国朝大局,甚至不惜勾结敌对势力的君主,如何能让方帅延续斗志。
为了国土不失,将士们在战场上杀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高坐上位的主君却无视将士们的性命相拼,转头便与敌人勾连,这让方帅情何以堪,又让将士们如何接受?
华明辅是懂方有群此刻失落的,最终只能轻声劝道:“大帅也不必太过为此太过烦忧,这次登基典礼……陛下恐怕也是中了林氏挑拨离间之计,听信了德王谗言,方才如此行事……好在是最终并未酿成太大恶果……”
这段话,华明辅说的断断续续,很显然,要说等级典礼上的楚若才的事,真的只是德王自作主张,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没办法,事实如此,他也只能如此宽方有群的心。
方有群一言不发,只是默然无语。
又半晌后,方有群突然睁眼,站起身来,直直朝外走去。
“大帅!”华明辅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方有群:“本帅无事,无需如此。”
说罢,转过头来,面色严肃的对华明辅道:“陛下经此一遭,威严就尽扫,朝内外只怕会越发多事。金殿上的事情瞒不过有心人,也瞒不过旗蛮,他们不会放过这个重创我军的机会,靖远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大帅,您莫非想放弃靖远城,这万万不可啊,靖远城一丢,苏北可就完了……”华明辅闻言,心中顿时大惊。
“何止苏北……”方有群眼中亦是血丝弥漫,却只是低沉道:“苏南也完了,但没办法,与其等旗蛮坏我军心而败退,反不如主动撤退。”
“退不得啊,大帅,现在万万退不得!”华明辅听完却是大急。
低沉的方有群闻言,却是眼睛一瞪,心中的烦闷再也压制不住,张口便欲咆哮。
但望着华明辅那急切的脸,他闭上眼,深呼吸之后,又压抑下来,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华明辅立刻跟上,也不顾已经走出室内,忙在方有群耳边低声道:“大帅且慢,您可曾想过,之前陛下命我们退,我们拒不从,如今陛下经此一遭,正在火头上,您却退了,这岂能不让陛下误会,您是在故意和君上为难,如此,陛下那里只怕会更加……”
方有群听完,面上却是一片漠然,只是抬手制止了华明辅再说下去,便大踏步离去。
华明辅见状,只能急的在原地跺脚,眼睁睁看着方帅召集众将商议撤退事。
华明辅并不知道京中真实情况,在他眼里,陛下虽然此番威严扫地,但到底还是陛下,真要将陛下得罪狠了,正仇没地方重新立威的陛下,搞不好就会拿方帅开刀。
这靖远城可以丢,但绝不能主动丢,否则陛下要对付方帅,罪名都不用找,直接就能以丢城弃地之罪论处……
见方帅心意已决,华明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正无计可施之时,他忽然只听城楼下有喧闹声传来,华明辅正值心烦意乱,听到喧闹,愈发烦躁,当即便走过去,拎住一个正欲往城楼下跑的兵士呵斥道:“军中重地,何人敢如此喧哗,不怕掉脑袋么?”
那兵士闻言一惊,转过头来见是华明辅,连忙行礼,赶紧请罪:“大人恕罪……”
见那兵士手臂上还缠着纱布,身上染血袍服都未曾更换,华明辅压抑住怒火,平复了语气:“起来吧,城楼下究竟何事喧闹?”
“禀大人,左将军带回来一批伤药,众袍泽欣喜……”那兵士小心解释道。
“药材?”华明辅眉目一挑,难道是朝中有增援到了?
想到此,其心中一喜,也顾不上与那兵士叙话,连忙道:“在哪,快领我去!”
其实无需兵士带领,一下城楼,就见到兵士们围聚在城楼下空地处。
华明辅远远一望,便只见有数十车马停驻,其中几辆车已经掀开了盖布,清晰可见上面满载着各种药材,正有将领大声指挥着将士搬运。
见得如此多药材,华明辅心底也是顿生欢喜,可随之又是眼露疑惑:“莫非当真是来了后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