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即便是不关心权势的胡桂扬,也知道秉笔太监是宫中数一数二的权阉,能与朝中首辅分庭抗礼,立刻站起身。
“坐吧,你并非宫里人,不必拘礼。”怀恩道。
胡桂扬就势坐下,笑道:“怪我孤陋寡闻,这种事情一打听就能知道。”
“不是孤陋寡闻,是你不关心。”
“自从回京之就比较忙碌。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化名谭喆了。”
“覃吉算是我的师父,当初我在他手下抄写文书,所以将他的名字化用一下。”
怀恩这么容易就说出“覃吉”的名字,胡桂扬反而一愣,随即笑道:“我忘了,赖望喜毕竟是名太监,枪药局只是临时外派,早晚他还是会回到宫里,当然事无巨细都要上报。”
“这么说你已经查到东宫了?”
“各种消息都指向那里,我只是顺藤摸瓜而已。”
“嗯,你都顺到哪些藤了,仔细说说。”
“我是西厂校尉……”
“对,所以我特意来西厂见你,如果你需要汪直的亲口命令,我可以叫他过来一趟。”
“没那个必要,让我仔细捋一捋……”胡桂扬想了一会,“从头说起?”
“我不着急,你说得越细越好。”
胡桂扬咳了两声,“如果能有杯茶水润润嗓子就好了。”
怀恩笑了一声,“去吧,让外面的人给你端壶茶水来,我也渴了。”
胡桂扬起身,开门看了一眼,门口不只有两名校尉,还有两名太监,西厂的人全都不见踪影,他先是竖起一指,随后是两指,“一壶茶水,两只杯子。”
茶水很快送来,放在怀恩面前的案上,随行太监斟茶之后立刻退下。
胡桂扬拿杯抿了一口,“嗯,西厂的茶水总是不错。”
怀恩却微皱眉头,似乎觉得茶很一般。
胡桂扬开始“交待”,“还是去年妖狐案的时候,何百万等人的阴谋被挫败,但是有件事我一直没问明白,也没人告诉我:他们要谋害的目标究竟是皇帝还是太子?”
怀恩又笑一声,“你得庆幸这不是在宫里。”
在宫里,单单是这样的一个疑问,就能惹来杀身之祸。
胡桂扬不在意,笑道:“如果一开始就给自己设下禁忌,那永远也查不出真相。”
“你可以尽情调查真相,但是哪些真相能够公布于天下,不由你决定。”
“当然,我没有那样的野心。”
“继续说。”
“不久前我得到消息,原来皇帝私访郧阳的时候,将太子也带去了。”
“哪来的消息?”
“哪些真相可以公布由你们决定,哪些真相可以透露由我自己做主。”
怀恩笑了两声,与一般太监不同,他从不口吐脏话,“很好,你还跟去年一样大胆。”
胡桂扬微点下头,将对方的话当成夸奖,继续道:“皇帝为什么要将太子带去郧阳呢?完全没有必要,如果皇帝能在郧阳找到长生不老之法,太子就是多余的,对不对?”
怀恩含笑不语,胡桂扬的话已经大胆到连他也不敢轻易接话。
“所以太子必须是有用的。于是一连串的念头出现在我心里,神子、活丹、入药、祭仪,诸如此类,然后我得出一个结论。”
“哦?”
“太子是有用的,从一开始就有用。即使我揭穿何百万的阴谋,皇帝依然相信鬼神之说,力求长生不老,而太子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味药。想当初,太监们想造子孙汤,被我义父打断之后,他们并没有醒悟,至今还在努力。皇帝大概是这样的想法:何百万只是长生途中的一个败兴者,扫掉即可,长生还是要继续求索。”
“这都是你的猜测吧?”
“义父说过,真相往往就在欲望之中,欲壑难填,所以才有鬼神之说。”
“鬼神难测,但绝不是你说的那样……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继续,还知道些什么?”
胡桂扬喝了两口茶水,“满壶春其实是一种炼丹的药物,就像是……猪食,总得将猪喂得肥肥胖胖,才好宰杀。可这种药问题太多,还不能用在太子身上,必须拿其他人试药,一开始是同去过郧阳的人,后来范围越来越大。就这样,问题一点点被解决,我之前听说三四月就会停用,现在看来,二月就差不多了,对吗?”
“你继续。”怀恩不会轻易回答任何问题。
“没了,我的‘真相’就这些,张慨是试药时发生的意外,李刑天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怀恩轻轻叹息一声,“汪直明明替你指明方向,你却不走,偏偏要胡乱猜测。”
“我猜得不对?”
怀恩依然不肯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放在案上,“我没必要再说什么,轮到你试药了。”
“赵宅异人吃的都是这种药?”
“嗯。”
“谁替你们发药?”
对于无关宫中秘事的问题,怀恩愿意回答,“赵历行。”
“呵呵,他总算找到一个真正的大靠山。”
胡桂扬来到案前,拿起小盒轻轻打开,看到里面两枚通红的丸药,“不用兑酒吗?”
“它日益完善,可以不用酒了。”
“在发疯和丧失记忆之间,我希望是发疯。”
怀恩微笑道:“我希望是丧失记忆,那样的你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永远没办法了解全部真相了,是吗?”
“我说过,公布真相的权力不在你手里,也不在我手里。吃下去吧,先服一枚,一个时辰之后再服另一枚。”
两名异人就守在门外,胡桂扬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来了。”他笑道,服下第一枚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