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好像忽地一下就热了起来。”
姜安宁却有些奇怪。
刚刚吹过来的风,拂过她脸面时,分明是丝丝清凉入骨,不见半分燥热。
可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烈日当空好好挂,街边的大黄狗,正趴在阴凉处嘶哈嘶哈的吐着舌头。
路上的行人,也大都在挥着手扇风,想驱赶些许热意。
连旁边的宋尧,额头上都挂着细密的汗珠。
空气里,也弥漫着热浪席卷后的湿浓味道。
她从前也是怕热的。
稍稍热一点儿,就小脸扑红。
偏偏今儿,好像什么感觉都有。
可……
说自己不热,好像有些太另类了。
姜安宁四下看了看,随即恍若无事人一样,附和了句:“可不是?说热就热,说冷就冷的,跟小孩儿变脸似的。”
宋尧得到认同,嗯嗯的点了点头,倒也没注意,身旁的姜安宁,浑身清爽无汗,根本不见半点儿热到的样子。
“天这么热,我看还是去吃点清爽的吧,热菜怕是都用不上吃几口,就浑身的湿汗,大失胃口了。”
宋尧在街上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也没瞧见什么合心意的吃食儿。
“才刚入夏不久,饮子摊好像还没支起来几家。”
姜安宁看了一圈:“寻常开的那几家,多是卖糖水的。”
“要不,去西街那边吃老安家的凉皮?”
她提议:“正好城里比较有名的牙婆五大娘,也西街那边,回来还能顺道去老刘头那里选些绣线。”
宋尧听着觉得不错。
只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要去选绣线了?老刘头那的货,能行吗?”
“绣坊里头前不久才刚从余杭那边,进了些时兴颜色的新绣线,回头我给你拿去看看,可有用得上的。”
姜安宁笑了笑:“好。”
她道:“老刘头家的绣线,在咱们江安县,算得上比较不错的了,便宜又耐用,颜色也多。”
“我从前,常用他们家的绣线。”
姜安宁略腼腆的低了低头:“之前手头不宽裕嘛,买什么都要货比三家,既要选质量还不错的,也要价格美丽的。”
宋尧本想说往后就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的省钱了,又忽地想起来,每次姜安宁送来的绣品,质量都很上乘。
遂改了主意:“那成,就去西街吃老安家的凉皮,回来我也看看那老刘头家的绣线咋样,好的话,不妨合作起来。”
西街离朝凰绣坊所在南市街有些远,两个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才到了。
比起规规整整的南街,西街更杂乱些。
大铺面小铺面都有,高低不平的,零零散散的在街道两旁,支着些许卖吃食跟针头线脑的摊子。
倒是喧闹声,丝毫不比南街差。
老安家凉皮,就在街角不太起眼的地方,小小的一间铺面,里头也就勉勉强强能站下两个成年人。
若是两人一块进出,便连转个身都不方便。
桌椅都是支在铺子外面,临街空地上的。
倒是胜在这地方,有棵高高大大的流苏树,将夏日要投在人身上的燥热,挡去了大半。
宋尧挑了个最靠近树身的地方坐下:“往里头坐坐,等会儿就算太阳在升高几分,也不怕会晒着了。”
“老板,来两碗凉皮。”
她吆喝完,才忽地想起来问姜安宁:“你能吃辣吗?”
姜安宁摇了摇头:“不太能吃。”
“不要辣!”
宋尧又喊了一声,拿起旁边的茶水壶,倒了些水在空碗里头涮了涮。
“这街边的东西啊,好吃是好吃,就是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难免会带起厚厚的一层灰……”
她把擦干净的筷子递给姜安宁:“倒是没想到,你也爱吃他家的凉皮。”
“他家凉皮比较爽口,我赶上送绣活进城的时候,就偶尔会来吃一两次。”
姜安宁面儿不红,心不慌的说了句。
其实,她没吃过老安家的凉皮。
只不过是赵海喜欢……常常会让她买了带回去。
那时候,她刚因为帮着赵海还了‘欠赌坊的五十两贷钱’而负债累累,为了能尽早还上外债,根本不舍得多买一份来吃。
再后来,她嫁给了赵海……更加的没有了自由支配自己所赚银钱的权利。
她有可能赚到的每一个铜板,都要被张氏等人层层盘查,生怕她藏了私房钱。
有一次,她实在是饿极买了个菜包,却因为遇见了同村来赶集的一位婶子,便被张氏揪住当成错处,狠狠发落了一顿,断了三天的晚饭。
想起从前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姜安宁眼角有些湿润。
还好,还好……
这辈子,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她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了。
凉皮端上来,姜安宁微微扬起笑来,恍若无事人一样,将眼泪润了回去。
“瞧着就有食欲。”
姜安宁拿起筷子来,搅和了两下,第一次对食物有了期待。
“他家的凉皮,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旁人家的,喜好放酱油跟醋糖,他们家只放蒜水醋跟特制的芝麻酱。”
宋尧搅和着凉皮:“他家的辣油也香,不是很辣,闻着香,吃着也爽口。”
姜安宁听的有些蠢蠢欲动。
宋尧见她这副表情,便喊了老板一声,让人拿些辣油来:“我这妹子,没试过你家的辣油,想尝个新鲜。”
老板大大方方的舀了一大勺放在人的碗里头,可是把姜安宁给吓了一大跳。
“够了,够了的,我吃不了太辣……”
老板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我给你舀的,都是上面的,只香不辣!”
“咱家的辣油,您二位就吃吧,保管吃一回,想两回!”
姜安宁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微笑着谢过。
“两位客人,要不要尝尝咱们店里的新品?”
老板试探着问了一句。
“新品?”宋尧来了些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