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宁微默,顺着人的话,看了眼那扇出自阿娘之手的炕屏,极力克制着情绪的波动。
姜安宁眨了眨眼:“我对姐姐的绣法也十分感兴趣,期待姐姐再来赐教。”
加之,看过姜安宁的绣品之后,确实也觉得实至名归。
“我看,今日的头名,非这幅富有新意,立意也好的枯枝蟪蛄图莫属,县令觉得呢?”
姜安宁略施一礼,大方自信的解释:“庄子曾说,蟪蛄不知春秋,说的便是蝉生命短暂,见不到盛夏之外的季节。”
姜安宁已然收拾好惊讶,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抽签,拿着自己的签号,找到对应的位置坐下,一板一眼的整理着绷架和绷布。
她眉目清明,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或许吧。”
“好啊。”
她指尖轻轻抚上近乎于真实的薄透蝉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刚刚看见枯枝蟪蛄图,以及姜安宁滔滔不绝向她解释创作理念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桑静婉的影子。
怕是当年过早失去父母庇佑,又年幼且受过大惊吓,不记得许多事儿了。
女人真是喜怒无常。
气质样貌也…安夫人突然压不住的烦躁的,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置在桌子上,吓了旁边仍在努力逗趣的县令一大跳。
他微抿了下嘴角,瞳孔略有变化,只是脸上瞧不出丁点儿表情。
好在为了节约时间,第二项只要求绣一方手帕大小的绣品。
到底是桑静婉的孩子,瞧着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实则格外大胆,针脚更是利落果决,半点儿犹豫也无,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明明是两个人相结合生下来的,竟然还能如此相像。
姜安宁不由失笑:“原来是妹妹,那……我就厚着脸皮托个大,自称句姐姐了,在此给妹妹赔个不是。”
“等下我会准备好一应绣线等物,请入选的十六位绣娘,抽签决定自己的座位。”
黑色搭配着与触角同样的淡金色,勾勒出眼睛,并加深立体感。
“你是怎么想到,如此来配色的?”
县令大人送她织布梭子算怎么一回事儿?
安夫人也准备了彩头。
安夫人细细咀嚼这句话后,轻笑出声。
其他人多有附和之意。
姜安宁瞧着两人匆匆忙忙,甚至险些被拽了个趔趄的方绣娘,疑惑更深。
“不,不是……”她指了另外一位绣娘,介绍道:“这幅猫戏图,是秋月绣坊的方绣娘所绣,也是这次,经由几位姑姑们评选后,选出来的,最好的一幅。”
“犹以死换生?”
她在布料上大量的留白,以一只微小身形的蝉,停挂在野草枯枝上为主体,又在枯枝延伸来的上方,稍添一抹绿意,作为点睛之笔。
不同于她和阿爹,阿娘很喜欢蝉鸣。
恐怕,这丫头此时还在为自己的绣品沾沾自喜,以为必定能够拔得头筹吧?
浑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她微微有些真情流露:“蝉之生短暂,犹以死换生。”
安夫人觉得,姜安宁这种早早就没了父母从旁教导,又是独自在乡下长大的野孩子,不会有那个心计本事,明明发现了什么端倪,却还镇定自若的恍若一无所觉。
县令不懂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却也有些被这绣品的拟真程度给震撼住了。
安夫人不免又多看了人两眼。
“还不赶紧跟我回去!”
她是个绣娘……
姜安宁不由得抬头看向安夫人,在今日,以这幅蟪蛄图作为参考,真的只是巧合吗?
安夫人似有所觉的偏头看过来。
“瞧着倒是都挺不错的。”
如今……
怎么可能呢!
绝无可能!
她问,目光中多是好奇。
安夫人捂嘴笑了两声:“难免会被老板怀疑,你是想要鸠占鹊巢,真拿这儿当自己家了。”
方绣娘看了她一眼,傲娇的哼了声。
安夫人身边跟着的大丫鬟紫苏,恭敬的行了个礼,指挥一众小丫鬟们,捧着绣品上前,一一给人过目。
“夫人,这是几位姑姑们,挑选出来的,合格的绣品,请您过目。”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段……从前,倒还真不曾注意,这丫头与静婉那般相像。
宋尧也不晓得他们这是在斗什么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安夫人愿意赏光,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众人或惊讶,或嫉妒,情绪纷杂。
自然也就被筛选掉了。
而且那趴着蝉的那一截枯枝,当真是、当真是入木三分啊!
站在县令身旁的周更,也沾光瞧了个清楚。
大抵是前者吧。
说完,就要拉扯着人离开。
“经过咱们几位姑姑的评选,最终从今日前来的三十一位绣娘中,选出十六幅作品,评为优秀。”
这……
便是绣蝉,也多是用些喜庆的配色,按吉祥纹样那般来绣。
“总有一天,我会胜过你的!”
“开始第二项吧。”
安夫人伸手捡起一幅绣品,嘴角扬起的弧度,真诚些许:“这猫戏图绣得倒是活灵活现。”
见宋尧走过来,她问出心头的疑惑。
县令:……
安夫人很快的说服了自己。
“我以枯枝搭配蝉为主体,便是违背了蝉活不过夏,见不到秋的自然规律。”
“所以在枯枝上头,凭添一抹绿意,也是想要暗示,夏天还未结束。”
他词穷失语:“惊为天人!”
浑然不愿意去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绣品,确实是上上之作,无论是完成度,还是技艺,都极其精湛。”
安夫人白了他一眼,实在是控制表情失败,语气生硬:“无事!”
她的女儿,被她多年来,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总归是有所涉猎的。
姜安宁则正与之相反。
蝉翼则是用了粉嫩似肉,接近十样锦颜色的绣线。
年幼的小姑娘,骤然得知父母遇害,尚且来不及反应悲伤,便被凶神恶煞的一群人,闯进家中,打砸搜刮。
“安夫人肯赏光,朝凰绣坊上下,荣幸之至。”
安夫人登时扬声,直接定下了头名的归属。
最让他感叹奇妙的,反而还不是这只蝉。
魏秋月回过神来,上前去拍了方绣娘肩膀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浑说什么呢!”
紫苏微愣了下。
县令专门命人赶制了一把镀金的铜梭子,算是应景当个彩头。
这丫头怎么一点反应也无。
宋尧笑了两声:“她啊,是担心我跟她索要赌注呢,可不得紧着赶着的逃了。”
“啊?”
姜安宁更加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