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马嘶呜着飞腾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就要踏上了南宫琤的身体,一道蓝色的身影闪电般的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她。
南宫琤低呼一声,踉跄地向一边倒去,眼睛的余光却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建安伯世子裴元辰!
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幕已经把她给彻底骇住了。
那原本应该踩在她身上的疯马此时已经重重踏在了裴元辰的背上——
“咔哒!”
不!南宫琤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这一刻,她觉得周围静得可怕,周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几乎能清晰地听到那厚重的马蹄踩在裴元辰身上发出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双目瞠到极致,脑袋一片空白地看着裴元辰,只见他右手握着把匕首,动作利落地反手刺入了马腹。
“咴——”那匹疯马又嘶鸣了一声,又是一蹄踢在了裴元辰身上,踢得他几乎是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撞上了一边的巨石。
与此同时,一枝羽箭破空而至,射向了疯马的脖子。
傅云雁目光凝重,再度搭箭……
嗖——嗖——
一连两支羽箭如连珠箭般呼啸而来,一箭落空,而另一箭则稳稳地射中了疯马的后腿。
傅云雁还要再接再励之时,胡乱冲撞的人群再一次挡住了疯马,她不禁暗恼的捏紧了拳头。
“裴世子!”南宫琤尖叫出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冲向裴元辰。
裴元辰无力地摔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行鲜血,他勉强冲着南宫琤笑了笑,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都怪她!南宫琤既难过又自责,眼眶一酸,眼泪不住涌出。
这时,十几个御林军闻讯而来,他们一边疏散人群,一边向疯马发起攻击,密密麻麻的羽箭像暴雨一样射向那匹疯马,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疯马无处可逃,眨眼就被射成了仿佛一只刺猬一般。
“砰!”疯马重重地倒在地上,红得刺眼的鲜血流了一地。
众人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回神来,赶紧开始救人。
那些只是摔倒没受伤的直接自己就爬了起来,伤势较轻的则被下人扶走,至于那些昏迷不醒的,在太医来之前,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好心办了坏事,可就麻烦了。
“三妹妹!”南宫琤惊慌失措地看向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南宫玥,眼眶中盈满了泪水,“裴,裴世子他……快救救他!”
就在刚刚疯马倒下的那一刻,裴元辰像终于放下了心,闭眼晕厥了过去,一动不动,就像是,像是……
南宫琤心里又担忧又内疚。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裴世子也不会……她的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南宫玥顾不上宽慰南宫琤,上前查看裴元辰的伤势。
裴元辰的呼吸有些虚弱,南宫玥当场拿出了银针,在他身上扎了几针,才让他的气息稳定了下来。
这时,就听后方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一连来了好几位太医,在向御林军大致了解了情况后,最擅长外伤的张太医便匆匆向这边奔来。南宫玥见状,拉着南宫琤退开一步。
张太医一见南宫玥,忙行礼道:“摇光郡主。”
“不必多礼。”南宫玥匆匆道,“裴世子应是伤到了后背,我刚用银针替他护住了心脉,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还请太医赶紧替他瞧一下。”
“多谢郡主。”张太医点点头,立刻替裴元辰检查了起来,先是探了呼吸脉搏,见都还算稳定,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向着身边的小医童吩咐了几声,片刻后便由有几个御林军推了一辆两轮手推车过来,他指挥着把裴元辰小心地放在手推车上,便向南宫玥告辞,一群人步履匆匆地离去……
“大姐姐。”见南宫琤一脸木然望着他们的离开的方向,南宫玥不由劝慰道,“张太医医术超群,裴世子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南宫琤呆呆地点了点头,一时间谁也没心情去徽仪宫了,南宫玥向傅云雁等人打了声招呼后,带着南宫琤回了清夏斋。
而另一边,待一群人将昏迷不醒的裴元辰送回猎宫中的清风阁,建安伯和建安伯夫人也焦急地闻讯而来。
一时间,这不大的内室之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太医坐在榻前,先是给裴元辰摸骨,跟着又诊脉,许久都没有说话,旁边的建安伯和建安伯夫人一直一霎不霎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的额头渐渐沁出了一层薄汗,眉头纠结成团。
这满屋子的奴婢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建安伯夫人更是用帕子捂着嘴,唯恐打扰了张太医探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太医终于转过身,面沉如水,道:“建安伯,建安伯夫人,世子恐怕有下肢瘫痪的风险……”
“你说什么?”建安伯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有些发颤。
张太医无奈地叹息道:“世子被疯马踢中,又正好撞到巨石,导致脊柱受损,伤及督脉,这督脉主气,总督一身之阳经,行于脊里,上行入脑,如今世子气不通,则外邪入侵,恐怕下肢有瘫痪之险。”
听到这里,建安伯夫人已经快站不住了,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摇晃了两下,差点就要晕倒。这一刻,建安伯夫人心里真是把南宫琤给恨死了!暗道这真是孽缘,上一次婚事不成,闹得是满城风云,现在倒好,因为那个南宫琤,自己优秀的长子竟然可能会瘫?
“夫人!”两边的丫鬟紧张地低呼道,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建安伯夫人。更有机灵的婆子忙搬来椅子,丫鬟们忙扶着建安伯夫人坐下。
连建安伯都是掩不住悲痛之色,他这个长子一向是他的骄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料这横祸突然降临……
建安伯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问道:“难……难道就不能治?”
张太医摇了摇头,“伯爷,老夫恐怕无能为力。这脊柱乃是人体之支柱,一旦受损,便极难自愈,世子恢复的希望恐怕是连一成,不,半成也没有……”
一时间,屋内的丫鬟婆子们都倒吸一口冷气,越发不敢出声了,而建安伯夫人已经捏着帕子无声地啜泣起来,嘴里低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事怎么就会发生在我辰哥儿的身上?”
她握了握拳,抱着一丝希望地看向张太医:“张太医,这太医院这么多太医,难道其他太医也……”
张太医没有因为建安伯夫人的质疑而不悦,他也是认识建安伯世子的,也为这优秀的少年感到可惜,好脾气地说道:“伯夫人,老夫可以请吴太医他们过来会诊,只不过恐怕希望渺茫……”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倒是……”他迟疑地看了建安伯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建安伯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急地追问:“倒是什么?”
建安伯亦是道:“张太医还请明言!”
张太医想了想,终于道:“摇光郡主医术不凡,便是我等太医院的太医也自叹不如。也许可以请郡主过来替世子看一看,说不准有一线生机。”说着张太医尴尬地咳了一声,几个月前,南宫府和建安伯府婚事不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都,闹得两府关系尴尬。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方才在猎台的时候,也多亏了摇光郡主行针稳住了世子的心脉,否则现在恐怕更危险。”
一时间,满堂寂然。
建安伯夫人扭着帕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南宫府的大姑娘害得自己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偏偏现在南宫府的三姑娘很可能是儿子最后的希望,而两家又偏偏起过龃龉……
建安伯夫人咬了咬牙,果决地说道:“拿我的帖子去请摇光郡主。”
说话的同时,建安伯夫人微微蹙眉,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当初的一幕幕,但最终化为果决。为了儿子,她有什么不可以低头的呢!就算是摇光郡主想让她下跪,她也可以!
丫鬟拿着帖子匆匆去了,留下这一室的寂静,气氛更凝重了。
时间仿佛在这时都变得如此缓慢,建安伯夫人几乎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心里一直想着:摇光郡主到底会不会来呢?
是不是她还是应该亲自去请呢?
时间就在等待中一点点过去,直到一个丫鬟步履匆匆地来报:“伯爷,夫人,摇光郡主来了!”
建安伯夫人猛地站起身来,掩不住脸上的震惊。
摇光君主竟然真的来了,没有为难,没有拿乔?!
唯有张太医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跟摇光郡主虽然接触不算多,却也了解这个小姑娘绝非刻薄无情之人!
“见过郡主,还请郡主对小儿施以援手。”
建安伯和建安伯夫人亲自上前相迎,建安伯面色凝重地对南宫玥拱手作揖,而建安伯夫人默不作声,脸上掩不住的尴尬。
南宫玥正色道:“伯爷不必如此,裴世子英雄侠义,救了我大姐姐一命,有用得着摇光之处,自当义不容辞。”
“多谢郡主了。”建安伯夫人不自在地说了一句,面露感激之色,心中真是纠结极了。一方面对自己说,这是南宫府欠他们的,而另一方面又知道南宫府没借此机会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义。
这时,张太医大步上前与南宫玥行礼道:“见过郡主。”
“张太医不必多礼。”南宫玥忙道,“我同裴世子男女有别,不好亲自摸骨诊断,还请张太医详细说一下裴世子现在的情形。”
“是,郡主。”张太医就把自己的摸骨情况和诊断结论说了一遍。
南宫玥心中一沉,面沉如水,已经有七八成把握这裴元辰的情况恐怕是很不妙。她沉思了片刻,镇定地道:“请容摇光先替世子把个脉。”
这时,一个绿裙丫鬟突然惊喜地喊了起来:“伯爷,夫人,世子醒了!世子醒了!”
一句话让满屋子都是为之一振,建安伯和建安伯夫人紧张地走到了榻边。
裴元辰缓缓地睁开了眼,两眼还有些迷茫,仿佛不知身在何处:“我……”他揉了揉额头,动了动身体试图起身,却立刻被建安伯按住了。
“辰哥儿,你受了伤……不能动。”建安伯沉声道,眼中也闪着淡淡的泪光。
裴元辰皱了皱眉,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道:“南……那匹疯马它……”
虽然裴元辰硬是把话转了过去,但是南宫玥还是听了出来,眉头微动,心中有些复杂。
建安伯夫人急忙道:“疯马已经被制服,已经没事了……”现在有事的是你!建安伯夫人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双手在儿子看不到的角度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裴元辰释然地松了口气,跟着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爹,娘,我的腿……”
建安伯忙打断了儿子:“辰哥儿,你受了伤,摇光郡主特意过来为你诊脉,你且先让郡主给你看看吧。”
裴元辰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后方的南宫玥身上,心下一沉,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劲。他久闻摇光郡主医术高明,给五皇子和皇上都治过病,但是摇光郡主一来乃女流之辈,二来又是郡主之身,三者两府关系并不亲密,甚至,还有些龃龉,如今自己的伤势竟然已经到了请摇光郡主出面的境地,恐怕是大大的不妙,难道他的腿……
裴元辰脸色一白,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摇光在此谢过世子对大姐姐的救命之恩。”南宫玥走到榻前恭敬地对着裴元辰福了福。
裴元辰勉强地笑道:“郡主不必客气。当时疯马失控,伤人无数,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女子受难而袖手旁观呢。”
裴元辰不愧是一个霁月君子,到了如今的地步,在他的脸上都看不到丝毫的怨怼。南宫玥心中有些不忍,正色道:“请容摇光替世子把脉。”
南宫玥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下,伸出三根手指给裴元辰搭了脉,跟着又背过身,让张太医帮着摸了裴元辰背上的几处地方,问了几个问题,可是张太医和裴元辰的回答只是让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果然,跟她之前想的一样,裴元辰的情况……
恐怕确实会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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