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是和临近部族有纷争,赶紧跑来进贡,想借王师二百,以报世仇。
这都不算离谱的。
更有甚者,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干嘛的、更不知道他想去做什么,只是经过领地附近,就带着礼物来归附了。
太多,多到严重拖延进军速度,甚至多到进入果洛之后,狮子军再没有患上高原反应的兵。
行军一天,海拔爬升二十米,肃藩给准备的云南碗儿糖都没用上,玉树那边平地最高的地方就慢悠悠过去了。
不过刘狮子也不是啥正事都没干,他的人忙着在各个归附部落乱窜,算计人家的人口、特产。
搞得许多归附头人非常不乐意……咱就是看你路过,进个贡而已,进了庙谁还不拜拜了?意思意思得了。
搁老祖宗那会,吐蕃帝国都没这帮汉人对我们这么上心。
奶奶的,太吓人,你想干嘛?
好在,刘承宗什么都没打算干,让人算了人口特产,看了山川地形,就带兵继续往南走,对于这帮地方小头人想要世袭地方的要求,没接受也没拒绝,只说带兵回来再说。
有人接连归附,起初他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但走到哪都是这个情况,甚至在远离汉代断绝交通的地方,部落头人还这样。
这趟旅程让刘狮子成长很多,他看明白了。
近几十年来,蒙古贵族接连进藏,把沿途所有部落头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教育成了进贡方面的滚刀肉。
他们这进贡啊,就和北京人说您一样,看上去好像有很多意义,可是又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很大程度上就是个习惯,你带兵来都来了,我不给你进个贡,这合适吗?
想明白这件事,刘承宗就明白了,那白利王为啥会和囊谦王打仗。
这片土地上有太多法理了,有些人凭的是吐蕃时期的封地,有些人拿了大元皇帝的印信,有些人持有卫藏法王的册封,有些人攥着永乐皇帝的诏书。
还有些人同时持有以上所有土地凭证。
人人都有法理,等于没法理。
只要势力够大,谁都能轻松统治这片土地,至少名义上这样。
但在需要出力时,就这片土地上的任何贵族了,他们只能提供出力之外的一切支持。
忠诚不绝对,绝对不忠诚。
刘承宗抵达囊谦的围城大营,已经是山巅王宫被围困的十六天的下午了。
在接近囊谦的六十里路上,尕马和尚与摆言台吉在他耳边聒噪不停。
二人一个反复重申,攻陷囊谦王宫对统治这片土地的重要性。
另一个不断解释,进攻这座山堡的诸多难点。
都说得很对。
刘承宗看见这座山堡,心里也发麻。
路上他心里还想,狮子军转战陕北,啥样的山峁堡子没见过?
过来一看,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陕北遍地是山没错,但陕北很少有高山,更没有在这么高的山上修城堡的人。
何况这是一座有着藏地堡垒与西夏乡土气息的山地城堡,就是把西夏的城门楼盖在藏式堡垒顶上。
他的炮确实上不去。
即使是最轻的狮子炮,哪怕把炮车卸掉,让士兵抬着爬山也不切实际。
雪刚化的石阶滑得很,抬炮的兵一脚踩不稳,二百多斤的铜炮就能顺着数百级石阶把半个把总部砸得哭爹喊娘。
装备狮子炮之后,他们也没有再列装涌珠虎蹲等小炮,仰攻山堡,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况且根据摆言台吉派出的蒙古首领,岱青与谢二虎等人的回报,东南方向接连发生战斗,他们的到来已被白利王顿月多吉所知。
当蒙古贵族把白利军的排兵布阵传送入围城营地,经过刘承宗的军官团将之勾画成图,局势便清晰地呈现在刘承宗眼前。
西北起囊谦扎曲河,东南至通天河流域,白利的军队正在向昌都一线增兵。
顿月多吉让出了进藏大门,位于昌都与囊谦之间偏西的类乌齐。
表面上他放弃了部分占领的土地,可实际上却沿山势将贵族庄园堡垒作为支点,摆开阵势,在与蒙古军队的对峙中,更容易防守反击。
尤其是喀尔喀部的岱青,率领三百多人在进攻庄园时与白利军队遭遇,仗着部众装备不错,猛冲猛打,先胜后败,最后侥幸退走,折了百余骑,连岱青自己都差点被留住。
顿月多吉的部队对付岱青的方式很简单。
用番兵小部一冲而上、一哄而散,在岱青的部众发现敌军不堪一击,分散追击时,以后方披挂锁子甲携长矛盾牌的重骑轮番冲击。
岱青用血的教训,快速教育了所有蒙古牧兵,他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以散兵游勇对付散兵游勇,他们能凭借高超的技艺和战术战胜敌人。
但当敌人组织起来,哪怕只是一群农兵和少量精锐,他们也很难在对峙的阵地战中取胜。
中军帐里,摆言台吉显得十分焦躁。
顿月多吉有点东西,知道蒙古人要的是什么,他们要进藏,所以让出了进藏的道路。
这会使蒙古牧兵没心思在这里对峙下去,但现在摆言不敢走了。
刘承宗没有进藏的打算,若摆言自己进藏,万一顿月多吉把战线向前推进,随时可能截断他们的后路。
此时他手下的蒙古人都普遍产生了畏战情绪。
“怕什么?”
刘承宗却很轻松:“三日,三日拿下这座宫城,他让出类乌齐,我们就占了类乌齐,把战线一路往东南推过去。”
摆言台吉摇头道:“那么多山顶堡垒,怎么推?总不能见一个围一个吧?”
“你不用管怎么推,给你一天,去给我找五十个铁匠三十个木匠,五百斤铁来和十棵大树,我看这杉树很多,明日正午之前送来,攻堡的事不用你操心。”
刘承宗说罢,把目光转向尕马和尚:“三日之内我攻下这座堡子,以后你们家在山下修个庄子住,山上的堡子,当我的驻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