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王文秀听着帐内的怒骂,心里一点儿都不怀疑,魏迁儿如果这时候出现在帅帐里,脑袋一准被刘大帅拧下来。
不过几个人就这么在外面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刘承宗似的,认为魏迁儿的行动冲动且愚蠢。
事实上帐外这几位,都觉得魏迁儿做的很对。
就像张献忠,脸上毫不掩饰,满满都是对魏迁儿进军潼关的欣赏。
他在帐外跟王文秀、师襄小声哔哔:“魏将军干的很好啊,反正都染病了,不如趁着能打先干死他们,大帅有点太苛刻了,就这功绩,活下来不封个伯爵?”
“你最好别跟大帅提这个。”
王文秀在心理上很理解刘承宗生气,毕竟做了那么多准备,魏迁儿往潼关一冲,基本白费。
王大胡子自问,易地而处,他大概能等到了刘承宗的命令。
不过这不是他比魏迁儿更强,完全是因为他拿不出什么主意。
他就是个持重的守成之人,刘承宗有办法有命令,送过来他能执行。
但如果刘承宗也没更好的办法,他百分百错失良机,万一潼关守军杀出来,没准还会酿成瘟疫扩散至华阴县的恶果。
做不到魏迁儿这么决绝。
所以在他看来,魏迁儿的做法没问题,不能说是认同,完全是钦佩。
说到底,王文秀能理解刘承宗生气,但更认为刘承宗生气不怪魏迁儿,怪刘承宗自己。
因为刘承宗在他眼中,就是个拥有超凡能力的离谱之人,别人不能把他当作凡人,他也不该把我们这些凡人视为超凡之人。
一介凡人,哪儿能在听说远方出现一种闻所未闻的瘟疫,短短半日就拿出全套预防办法,并一意孤行地着手推进收集事宜?
事实上如果不是刘承宗,这事在收集物资阶段就卡住了。
就因为一点无中生有的猜测,就发动整个西安府征收大量物资,没用咋办啊?
没人反对,完全因为这种接近鬼神的决断,在元帅府已经得到多次验证。
太常见了,常见到刘承宗说出来,人们立即放下脑子前去执行,根本不觉得奇怪离谱。
所以王文秀一方面默认了张献忠的说法,承认魏迁儿的功绩。
另一方面,他挑着眼睛望向天空,嘴唇小幅度抖动,对张献忠挤兑道:“大帅一定会告诉你,你脑袋就有问题,当然会欣赏另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
“嘁,我脑袋还有问题?我至少在跟人说话,你看那位。”
张献忠低声说着,朝张天琳所在方向一努嘴。
王文秀的目光看过去。
闲不住的张天琳正咧着嘴跟刘承宗的战马勾肩搭背,挤眉弄眼绘声绘色,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还时不时神经兮兮地笑出两声。
张献忠一脸理所应当:“都是疯子就谁也别嫌弃谁了,当然话说回来,任命一群疯子做将军,咱老张也不知道谁的责任更大一点。”
说着,他朝帅帐里挑挑眉毛。
王文秀和师襄都笑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帅帐里终于安静下来。
刘承宗自帐中走出,招手唤来羽林骑,吩咐道:“把帐中桌椅换了,收拾收拾。”
“诸位兄长……”刘狮子神色如常地给众人打了招呼,撇眼看见张天琳,道:“别在那逗青狮了,你没自己的马吗?”
刘承宗如今有三宝,青狮白象大鹏鸟。
青狮和白象是他的两匹坐骑,前者是一匹河曲马与蒙古马杂交的小公马,体大强壮,力量和耐力都很好,通体青毛,不过额头有白章、四蹄有白掌。
白象则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弟弟楚琥尔乌巴什送来的贡马,当时一共牵来八匹,这是其中之一。
虽然是匹母马,个头比青狮还撞,即使驮着披挂全甲的刘承宗驰骋都不吃力。
最重要的是一年三分之一时间都在产奶,不算夜里喂养幼驹,每日产奶四斤多,对野外补充能量非常友好。
至于大鹏鸟,则是随军队迁徙的秃鹫群。
正在给青狮讲故事的张天琳闻言,连忙收拾收拾青狮被弄乱的鬃毛,走上前来。
就见刘承宗拿了封信递过来,道:“路上看,魏迁儿太冲动,你得去支援他,尽量把那个营活着带回来。”
张天琳本能地接过书信领命,然后才反应过来:“大帅,把那个营活着带回来?”
他心说自己过去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还要把魏迁儿那个营带回来,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
刘狮子没好气道:“尽量,你过去有三件事要办……”
刘承宗说着,先抬起一根手指:“首先是保护好你自己,物资先押一批过去,在华阴扎营,剩下正在赶制,过几日就给华阴那边送过去,物资都留在那,随用随取,不要都进潼关。”
“我估计他把潼关打下来问题不大,但接下来的瘟疫,会要了那个营的命,所以你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让魏迁儿带兵从潼关出去,在潼关以东寻地方扎营,然后清理潼关,炸一遍。”
炸一遍?
张天琳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帅,那关城炸塌了不就没用了?”
“不是把城炸塌,耀州那边正给你赶制火箭,没装铁弹,是纸包硫磺粉,你进潼关之前往关城里先放一遍,驱虫。”
“进了潼关再用唧筒喷药水,把潼关旗军的尸首、衣裳、被褥之类,总之会接触到他们的能烧就烧,烧不了就喷药,喷不干净就拉出去晒。”
“魏迁儿那边分两个营,两个不够就分四个,确保潼关干净,就把他营内没染病的兵拉进关内,染病的就在关东治,一应药材物资,拉到瓮城。”
“两个门不准同时开,关着外门,你的兵把物资放进瓮城,然后撤回,关门;开外门,他的兵进瓮城取药材物资,然后再关门,关上的兵用硫磺粉在瓮城撒一遍,明白?”
张天琳懵懵懂懂地点头,没见过刘承宗这种防备瘟疫的方式。
不过刘狮子也不需要他懂,只要记住、执行就可以了,随后道:“第三件事,就是弄清楚这是什么瘟疫,怎么染上的,染病后几日失去战斗能力,又该如何治疗,验方验药。”
“方法。”刘承宗抬手指向张天琳手中的信:“信上都写了,你过去照办就是,分批次观察疫兵,把这个病搞明白……兄长。”
交代完这些事,刘狮子才深深吸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红,朝张天琳抱拳道:“我就靠你了,把我的弟兄都带回来,把魏迁儿也带回来,活的。”
“我要狠狠给他两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