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道士只有一个念头:他是正确的,无比正确,他必须纠正错误,哪怕是因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十八岁的左流英站在院子里,从身体里冒出的黑气高达十余丈,可他没有闯进屋里“教训”自己的父母,而是转身朝向墙外的巨蛇。
“幻境中的无魂之人不可能受到幻术的影响。”一个声音说。
巨蛇无需转身,它的尾巴上另有一颗头颅,能将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它正跟一头麒麟搏斗,麒麟应该是左流英的化身,至于院子里的他只是一段记忆,一段没有魂魄不应该受幻术影响的记忆。
尾巴上的蛇头一口咬住麒麟的脖子,如果这真是左流英的化身,它不会死,而是带伤逃走,可麒麟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团青烟。
异史君愤怒地吼了一声,原来院子里的左流英是真的,“你以为入魔就能打败我吗?好吧,我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巨蛇翻墙而入,落地之后变成了另一副形象——慕行秋站在了入魔者左流英面前。
“现在你舍得下手了?”慕行秋张嘴,说出的却是另一个声音,“注神道士不是无情无欲吗?你连自己的父母都给害死了,何必在乎一只小虫子?来吧,杀死我,让你的入魔更彻底一点!”
慕行秋仍在施展幻术,推动左流英的魔念越来越强,他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异史君也不知道,也不阻止他施法。
慕行秋只是相信左流英,对这一点,异史君嗤之以鼻,“入魔吧,让我看看幻境中入魔是什么样子。这种事我可是第一次遇见。”
“是你毁了我母亲。”左流英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满腔仇恨。
“你在胡说什么?”异史君愣了一下,“你是因为听见父母做丑事才入魔的,需要我变成你父亲的模样吗?”
“我已经看破你的真相,你就是魔,你让我的母亲入魔!”左流英前向一步,他的状态无疑是入魔了,他在说自以为正确的事情,根本听不见其它说法。
左流英伸出一条手臂。掌心里钻出一条雾状的黑线,缓缓流向慕行秋的身体,“我要替母亲报仇,我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慕行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黑线袭来,虽然这具身体是幻象,但他的魂魄仍然会被击散,至于留在外面的真实躯体,将变成跟魔像一样的空壳。
“魂飞魄散是最完美的死法。”异史君的声音在慕行秋脑子里响起。“不留一点记忆,自然也就不会有一点遗憾与执念,死了就是死了,省去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你还年轻。死无足惜,不像我这种几千岁的老怪物,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异史君的唠叨如此地令人心烦意乱,正在努力施展幻术的慕行秋怒不可遏。大喝一声:“闭嘴!”
他竟然能说话了,这是与异史君融合以来的第一次发声。
慕行秋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左流英发出的黑线正中他的额头。异史君躲进了脑海深处,让慕行秋的魂魄独自承受攻击。
慕行秋头痛欲裂,想起了之前的一次经历:多年以前,他正在凝气成丹,入魔的大执法师申准非要从他身上找出魔种,施展的就是与此相似的一记法术。
牵魂之术,慕行秋想起来了,申准施展的是牵魂之术,结果引出了当时的幼魔。
左流英想引出什么?
“魔族是幻术之祖。”左流英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句话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可是慕行秋不知道这时候说出来有什么用。
异史君显然一清二楚,他在慕行秋的脑海深处无比愤怒地吼了一声,无数个声音一块喊道:“不公平!”
慕行秋发现自己在迅速缩小,不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掉进一条幽深的通道,头却不疼了,因为他小到连身体也没有了。
虽然跟申准的牵魂之术很相似,左流英施展的却是另一种法术——他没有将慕行秋的魂魄击散或是引出来,而是送了进去,送进异史君的魂魄深处,那里装满了他的记忆。
慕行秋掉进了一座森林里,也是黑夜,一只毛茸茸的妖族正在从地里一边挖掘一边嘀咕,“让我咬上一口,趁着还新鲜,异史君会给我奖赏的,他说过,咬一口道士的肉,比吞一百只妖还有价值……”
慕行秋认出来了,这里就是当年他们一群野林镇少年埋葬庞山道士李越池的地方,原来咬李越池一口的不是异史君本尊,而是另一只小妖,如此说来,异史君声称自己设计咬过一百多名道士多少就有吹嘘成份了,他根本没有设置那么多的妙计,转了不知几手才尝到过道士的肉味。
慕行秋还想再看下去,即使是在一段记忆里,他也想阻止妖族撕咬李越池的尸体,可他身不由己,被左流英的法术继续向深处送去。
第二个场景是一座黑黢黢的小木屋,年轻些的漆无上跪在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子面前,老头子闭着眼睛说:“我可以教你恢复妖丹的法门,可最关键的还是魔族心脏。珍宝通常藏在危险的地方,只要你舍得牺牲手下的妖兵妖将,还是能挖出来的。记住,我要分一半……”
慕行秋忽然醒悟,他看到的场景其实是异史君的战术,这是一场记忆之战,左流英用无关紧要的记忆当作防护,异史君却用慕行秋可能会感兴趣的记忆推迟他的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