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棵松树长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成为方圆十几里之内唯一的标记。¥f,
一棵树下,小妖飞飞睁开双眼,像是在水里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钻出来似的,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息,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胆怯地抬头瞧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麒麟。
“对不起……”小妖为自己的无能与错误感到羞愧,“我还是无法进入存想状态,太难了,我连呼吸都给忘了。”
跳蚤打了一个威严的响鼻,从鼻孔里喷出两团白汽。
飞飞缩了一下肩膀,他已经不是那个白白嫩嫩的蝉翼妖了,他们这一族的可爱外表本是妖力所化,并非真实面目,现在的他才算表里如一:腊黄的脸上生着细密的皱纹,稀疏的头发扎成可笑的小髻,鼻子不大却高高突起,嘴更小,紧闭的时候几乎显不出来,一旦张开就露出满口尖锐的细牙。
唯有眼睛没变,又大又黑,长在这样一张脸上极不相衬,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目光总是躲躲闪闪。
白嫩弹滑的外囊曾经是他遮风避寒的完美外壳,现在却只是一层松弛的普通皮肤,他穿上厚厚的皮袄,将柔弱的翅膀包在里面,仍被冻得瑟瑟发抖。按时间算现在已经是春季了,群妖之地的积雪一点也没有融化的趋势,反而三天两头地降一场雪。
做不到存想,飞飞只好练习锻骨拳,这是他跟一群小妖从秃子那里学来的粗糙拳法,不到三尺的小家伙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不像在打拳,倒是像四处觅食的大松鼠。最后连跳蚤也看不下去了,一步跳到小妖身边,阻止他的手舞足蹈。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总是打出头一拳就忘了后一拳。”飞飞不好意思地笑了,身上抖得更厉害了,打拳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消耗了他体内不多的热量。
跳蚤微微摇头,一红一黄的两只眼睛似乎要发怒,可它只是慢慢跪下,用胸膛将小妖护在下面。
飞飞蜷缩在麒麟身下,双手抱腿,麒麟的鳞片即使是在冰雪中也显得微凉,可是慢慢地。随着它强有力的心跳,一股股暖流送进小妖体内,飞飞不再颤抖了,脸上也多了一层红晕。
“对不起,跳蚤,给你带来麻烦了。”
跳蚤抬头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守卫帝王陵墓的雕像,它是左流英和慕行秋眼里的小兽。是秃子和小蒿的玩伴,在小妖飞飞的身边,它却是严厉的师父与看护者。
飞飞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尽量贴在麒麟身上。那些细密的鳞片一点也不坚硬冰冷,“你让我想起了妈妈,对不起,跳蚤。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我住的地方总是很冷,妈妈经常抱着我,我们住在树洞里。吃秋天收集的坚果,有时候也吃松鼠。都说人肉最鲜,可我从来没吃过。妖师是人类吗?他是道士,肯定也是人类,这么说人肉是不应该吃的……”
“谁说人肉不该吃?一切肉都可以吃,人肉不错,妖肉才是顶尖,不仅味道可口,还蕴藏着许多知识呢。”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飞飞吓了一跳,还以为麒麟突然会说话了,可跳蚤警惕地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飞飞急忙爬起来,抬头看去,就在身边的一棵树上,比跳蚤还要高出一丈有余的树枝上落着一只乌鸦。
乌鸦个头奇大,差不多有三尺高,身上的羽毛却没有多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飞来的,长长的鸟喙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斑点,说明它是一只很老很老的鸟。
“你是谁?”从小生活在群妖之地,飞飞不会对一只能说话的怪鸟感到意外,反倒是跳蚤死死盯着乌鸦,蓄势待发,这点距离对它来说只是一跃的事,就算比试飞行,它也绝不输于任何一只鸟。
“放松点,长角畜牲。”乌鸦随意地说,居然眨了眨眼睛,“你不记得我就算了,可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跳蚤仍然没有松懈。
“它叫跳蚤,你叫它‘长角畜牲’,它会生气的。”飞飞对这只乌鸦很有好感。
“嘎嘎,谁要是叫我‘跳蚤’,我才会生气。不理它了,趁着慕行秋还没回来,我要跟你说几件事情。”
“你认识妖师?”飞飞的眼睛更亮了。
“何止认识,他需要感谢我的地方多着呢。”乌鸦得意洋洋,然后又伤心地叹了口气,“可他也从我身上抢走许多东西,我可用的面孔没有多少了,必须节省一点,只好以现在这个样子飞出来,真是难堪啊。”
飞飞听不懂乌鸦在说些什么,可他知道乌鸦不是来找自己的,“妖师去打听战魔山的位置了,很快就会回来,你可以等一会……”
“不不不,我就是不想跟慕行秋直接说话,才选择这个时候过来让你帮我传话。”
“我?”飞飞开始紧张了,“对不起,我不行的,我记性差、胆子小……对不起,你还是再等一会吧。”
“行不行由我判断,就算你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
跳蚤噌地一跃而起,长角挑向乌鸦。乌鸦没有飞起躲避,它消失了,无影无踪,一点不剩。跳蚤停在半空中,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