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一个人不是数名强敌的对手,他对此一点也不在意,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毫无怯意地挑战更强大的敌人,可问题就出在“必要”这两个字上。
如果左流英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魔劫真的失去了控制,如果道统真的陷入险境正需要外界的帮助,那他阻拦慕行秋等人离开虚空的行为,就是大错而特错。
在需要自己做决断的时候,沈昊才发现事情如此艰难,以至于有点羡慕对面的慕行秋——他擅长决断,有时候甚至显得鲁莽与轻信。
“你怎么想?”沈昊顺嘴问了出来,他无法摆脱这种两难困境,道士之心能让他最大限度地保持冷静,却没办法提供准确的答案。
“我?”慕行秋想了一会,抬头望了一眼洁白到令人眩晕的泥丸宫,“我从来就看不透高等道士的想法,若是让我来猜的话,我会说这处虚空不是道统创造的,因为这不够‘顺其自然’。”
异史君非常着急,“慕行秋说得没错,道统不是最讲究顺其自然吗?追捕魔魂、魔种这么重大的任务都交给你这样的道士,为什么突然间就勃然大怒了呢?发动如此庞大的魔劫守卫虚空,这可一点也不冷静。沈昊,别当傻瓜了,就因为你的犹豫,咱们刚刚失去一次机会,魔魂珠已经好一会没察觉到慕冬儿的肉身了。”
趴在父亲怀里的慕冬儿虚弱地点点头,表示异史君说得没错,他的确接收不到肉身的感应了。
沈昊终于将察形之镜对准慕冬儿,再次对他施展鼎辅之术。
异史君松了口气,一边控制魔魂珠,一边对龙魔说:“还等什么?没有身魂感应,你也能召引魔劫,赶快打破虚空吧,这种地方,待得久了我想吐。”
龙魔早已做好准备。立刻驱动自己的真幻之躯,魔劫在她头顶出现了,一小团乌云,在洁白无瑕的泥丸宫中分外显眼。可是它没能维持多久,刚一显现就渐渐消失,像一滴墨掉进了清水里,雄心勃勃地发起挑战,最后却丝毫无碍于清水的纯净。
“怎么回事?”异史君一惊一乍。与道士相反,他从不掩饰心中的情绪。
龙魔对这样的情形不是特别意外,“有什么东西在吸收魔劫,我早就怀疑……”
“你早就怀疑?那咱们辛辛苦苦地突破白雾闯进泥丸宫干嘛?还不如留在原地等死。左流英,你主意多,再想一个。”
“继续召引魔劫。”
左流英的主意让异史君深感失望,只好将注意力又转到慕冬儿这里,“小子,还是你可靠,找到肉身。用力一击,没有魔劫相助,你也能打破虚空,出去之后我一定让你天下闻名……你不感兴趣?那就想一想母子重逢的温馨场面……什么,你母亲不懂温馨?那就想想……夫妻重逢,哈哈,你带给杨清音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你父亲,完完整整、一块不缺、如假包换的慕行秋……你这是怎么了?不太精神啊。”
慕冬儿又飞起来了,手握藤条戳戳刺刺。却没有之前的那股兴奋劲儿,好像被逼无奈在收拾脏乱的房间,“不是我,是魔种。它们没力气了。”
“我的魔劫用完了。”慕行秋的服日芒境界无法长久保持,时间一到,还是会退回原有的服月芒六重境界,他仍然能激发魔种的力量,声势却从海洋变成了河流,早已挥霍成性的慕冬儿对此很不习惯。
“不会吧。我这么倒霉?”受困者有好几个,异史君想到的只有自己,扭头看去,龙魔正漫无目的地召引魔劫,泥丸宫里布满了将散未散的黑色雾迹,黑色相衬,令洁白的房间多了几分真实感和距离感。
“你在找什么?”异史君明白了左流英的用意。
左流英没吱声,目光在泥丸宫里逐寸扫过,这里没有看上去那么大,九丈见方,在片片乌云的映衬下,景象变得清晰了一些。
“在那里。”左流英指着斜上方的一小块区域,龙魔接连召出五团魔劫,淡云环绕,显出了里面的小小人形。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三名非常苍老的道士人形,盘膝坐在空中,由于一切都是白色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块玉雕。
“哇,这就是道统初代三祖吗?他们真是妖族!”异史君的兴奋劲蹿起来了,“瞧他们的尖耳朵,嘴里好像也有獠牙……哈哈,有意思。”
“怎么会是三个?”慕行秋见过的泥丸宫非常多,因此产生的疑惑也跟别人不太一样,“如果这座泥丸宫属于三祖之一,他们为什么要传承自己?”
泥丸宫里的小人儿代表着道士的传承,都是这一科境界达到注神以上的某位道士,年代通常比较久远,三祖以自己的形象当作传承,而且还是同时三个,的确有些古怪。
左流英盯着那三个小小人形,直到魔劫消散,人形重新泯于洁白之中,他才缓缓道:“三祖的泥丸宫合而为一了。”
“哈,这回你可说错了。”能指出左流英的错误,异史君很是高兴,“泥丸宫怎么能合而为一?那三祖岂不是要共用一个脑袋?就算道法无边,也做不出这种事吧,关键这样做毫无必要,三祖自己也不能同意啊。”
“那们并非自愿,而是被迫的。”左流英勇于相信任何不可思议之事,此时也微微动容,“三祖被炼成法器了。”
听者沉默,左流英摘下草帽,轻声念诵经文。
“不可能,整个天下谁是三祖的对手?”沈昊大摇其头,除非证据确凿,他不会承认任何不可思议之事。
“左流英也是瞎猜,未必就对,快点找到慕冬儿的肉身才是正事。”异史君对道统的历史非常感兴趣,此刻却不愿深究。
左流英一直在诵经,声音不大,也没有法术效果,像是纯粹的悼念,悼念那三只点燃道火的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