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面朝墙壁席地而坐,在他们对面,两只高大的兽妖并肩跪坐,紧紧地挨在一起,为的是能在他们的肩膀上安置一张宽大的皮甲,皮甲上坐着的就是异史君。
异史君在妖族当中或明或暗地生活了几千年,名声源远流长,偶尔消失个几十年很正常,重现之后仍然具有崇高的地位。
如果是从前,异史君会派出最精通玄奥知识的魂魄出来讲话,来一套黑夜即白昼、死亡即永生一类的演讲,今天却没有这个热情,他只想直抒胸臆。
“你们会被杀死,我不会。”异史君的位置最高,可以俯视群妖,目光落在锦簇脸上,冲他眨了眨眼睛,“所以说,有事没事多交朋友很重要,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锦簇是灵妖,对异史君不熟悉,更没有多少崇敬之情,因此敢于打断他的话,“你在道统里也有朋友吗?我不觉得有谁能帮你。”
“哈哈,多么单纯质朴的小妖,让我想起一千岁以前的自己……我有说过要让‘朋友’帮忙吗?”
“那你的意思是……”
“有时候——不是所有时候,是偶尔,要看情况而定——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前提是这个朋友的分量足够重,明白我的意思吗?”异史君伸指划了半圈,群妖不管明白还是糊涂,都嗯嗯地点头。
“慕行秋和左流英带走了魔种、魔魂,道统肯定正在追杀他们,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异史君的协助必不可少,所以我不会被杀死,还能跟道统讲条件。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未雨绸缪,早就结交了有用的‘朋友’。锦簇,本来你也有机会的,可惜你太年轻,脑子太死板。就知道杀啊杀、打啊打,既不邀功,也不交朋友,结果错失良机。”
“我宁可自己死。也永远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锦簇冷冷地说,觉得这个异史君与传说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哈哈,好样的,我愿意交你这种朋友,可惜魔种一入身。你也把持不住。”异史君脸色突然一沉,“慕行秋和左流英算什么朋友?自己跑了,把我留下,还偷走了我宝贝魔魂珠,还有魔魂,明明输给了我,也被带走了。哼哼,这样的‘朋友’难道不应该出卖吗?”
异史君愤怒(大宋的智慧dijiuw)地抬高声音,不提自己先跑出十余里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魔魂已经再入轮回。
“应该!”群妖齐吼。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激荡,震得大家耳朵发麻。
这是一间临时牢房,面积广大,裴子函的近百名兽妖和锦簇的五六只妖兵都被关在里面,也只占据了一角。牢房很干净,地面、墙壁都是青石铺就,阴暗但不潮湿,空气中略有异味,那是囚犯们的排泄物,他们已经跑到很远的角落里去解决这种事了。还是避免不了味道传来。
不能施展妖术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困扰。
所有囚犯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细绳,就是它阻止了妖术,众妖虽能在牢中自由行动,感觉却跟五花大绑中的凡人没有多少区别。异史君的待遇更特殊一些。脖上的细绳缀着三颗不大的珍珠,能够镇压众魂,令他无路可逃。
异史君学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妖术或法术,为的就是应对道统的追捕,结果在新祖师面前,这些怪招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没有朋友能够出卖。因为我死有余辜。”妖群当中响起一个声音,裴子函与兽妖坐在一起,骷髅脸上不会有表情,眼神却尽显沮丧与绝望,“我是个不自量力的笨蛋,居然痴心枉想带领妖族复兴,却连魔种的侵袭都抵御不住。”
异史君皱起眉头,不喜欢话题改变,“坐在这里的所有妖族,除了我以外,都没挡住魔侵,所以,你们都是笨蛋,裴子函,你算是笨蛋当中比较聪明的那个,不过你这个样子太丑了,连我都受不了,说是死有余辜也不算错。”
裴子函越发沮丧,垂头道:“我害了大家……”
“还好,有锦簇当陪衬,你才带来一百只兽妖,他的整支妖军都沦陷了。小子,你的妖军就这点数量吗?”
异史君的语气与双方的实力直接相关,面对实力远逊于自己的大小妖族,一点也不客气,更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众妖早已接受他的地位,倒也不是很在意。
唯有锦簇受不了这只老妖的态度,站起身,大步走向排泄区,表示宁可闻臭味,也不想听异史君说话。
“呵,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异史君笑着说。
锦簇麾下的一只妖兵小声说:“军中其他妖族正在群妖之地召集训练更庞大的军队……大概也没什么用了。”
他们都见识到了道统新祖师的强大实力,如今整个道统也已回归,妖族更没有希望了。
异史君打了个哈欠,“死了好,死光了更好,一了百了。唉,好不容易练成服月芒的内丹,还以为能纵横天下呢,结果跳出来更厉害的,厉害到我都没兴趣修行了……唉,睡吧睡吧,做个好梦,想想从前的好日子。真是没天理,明明变强了,结果却更弱了,明明逃出了虚空,结果更憋屈了。死吧死吧,都死吧,最后只剩祖师一个人,让他左手跟右手玩吧……”
“异史君。”远处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异史君腾地跳到地上,脚底板震得生疼,回头瞧了一眼两只兽妖,埋怨他们长得太高,然后迈步从妖群中间挤过去,大声道:“在这儿呢,是谁要见我?”